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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 光
文 / 清徐报社   2005-4-9 发表
 
  父亲的目光是很严厉的。从我懂事起,就怕父亲的目光。 

  父亲是党员干部,全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,在家呆的时间很少,就像一个过客,匆匆地来,又匆匆地去。在家里,我可以和母亲吵架,但不敢在父亲面前大声说话。在我们儿女心目中,父亲就像一座高山屹立在我们儿女们的面前,格外的威严,我只有敬畏仰视。父亲就像一棵大树,我可以在下面乘凉。但我从不敢冒犯父亲,因为父亲的目光太严肃了。 

  我一生只有一次看到了父亲目光的温情和柔弱,还是我破天荒顶撞父亲以后。 

  那是1972年的春天,我们连队十几名初中毕业生,只有三人考上了团高中,我是其中之一。父亲在连队很自豪,别人问他,他是满脸的灿烂和兴奋。但是,回到家里,我却看不到父亲的喜悦,看到的仍是过去的目光,虽然没有了过去的严厉,但仍使我不敢冒犯,敬而远之。现在想一想,我为父亲争了光,父亲心里是很高兴的,但他是不愿意把高兴表现在脸上让家里人看的,这是父亲的个性。记的开学前,父亲把我叫到他的面前,给我了二十多元钱。父亲说,交了学费,剩下的就是你在学校的生活费。我接过钱心里算了一下,除去学费,我的生活费就不到十五元钱。我想说不够,但看到父亲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盯着我,我浑身一抖,就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。我心里明白,我走后,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要上学,五口人要生活,而父亲每月只有五十多元的工资。我没法再要求了。父亲看我不说话,就说,家里没有多余的床给你,到学校自己想办法找床吧。我一下呆住了。我想说,没有床,我咋住校。可父亲看也不看我,就出门走了。父亲走了以后,母亲说,你爸也没有办法,你自己做床吧。我不会做床,就到林带里砍了十三根胳臂粗的棍子,捆在一起,充当我的单人床。报到那天,连队的马车送我们三人去团校报到,大家欢笑一路,可我坐在车上却情绪沮丧。看到别的同学带着新床去上学,而我是一捆木棍,我想哭,但又不敢哭。心里憋闷难受,一路默默无声,去了二十多公里的团部学校。 

  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。一天,我正在上课,老师告诉我父亲来了。我激动地出了教室,来到拐角处。父亲站在那里,显得很疲惫,苍老,又黑又瘦。父亲工作那么忙还来看我,我很感动。父亲板着脸问了我的学习情况,我低着头一五一十地做了回答。我想父亲问完后,该给我下个月的生活费了。谁知父亲没有从口袋里拿出钱,而是看着我说,跟我回家吧。我的头一下懵了,突然有了从来没有的胆量和勇气,抬起头看着父亲说,我在上课,回家干啥?我说完后,吓得低着头,等着父亲的一顿训斥。父亲没有训斥我,反而慢腾腾地说,你大哥十五岁工作,你二哥十三岁工作,他们谁都没有上初中。你十八岁了,又上了高中。我抬起头说,我才考上高中,你就不让上了。父亲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严厉,看着我慢腾腾地说,你弟弟妹妹要上学,家里要吃要喝要穿,我哪有钱让你上高中呢。我已经和连队讲好了,回家工作吧。父亲第一次没有朝我发火,反而同我商量,我一下不知所措。我看到父亲的眼睛里有了泪的亮光。 

  我沉默了。父亲的话语有了些哀求的意思。父亲继续劝我,咱家的情况不能和别人家比,听话,跟我回去工作吧。帮我一把。 

  我看着父亲赌气地说,我不回去。没钱我也要上! 

  我说完话,害怕父亲再说出什么,不理父亲,扭头就朝教室跑去。跑到教室走廊里,我没有进教室,而是站在走廊里看父亲。我担心父亲去找老师,强拉着我回去工作。父亲的脾气我知道,在家里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。 

  透过走廊的窗户我看到,父亲没有跟进来。他看着走廊里的我,情绪很低落,目光有些呆滞。他看了很长时间,什么话也没有说。阳光下,我看到父亲眼睛里的泪水闪耀着明亮的光点。过了好一会儿,父亲才推起墙角拐弯的破旧自行车,弯着瘦削的后背,慢慢地朝校门口走去。 

  我追出了走廊,站在教室门前的院子里,看着亮晃晃的阳光照在父亲灰白的头发上,一闪一闪在跳跃。父亲穿着发白的旧军衣,弯着腰,推着乱响的破自行车,步履显得很沉重,渐渐地蹒跚远去。 

  看着看着,我的眼睛被泪水淹没了。 

  后来,父亲再也没有来过学校,再也没有跟我提过工作的事情。我在二哥的帮助下,不但做了一张单人床,而且还读完了高中。也就是从那天起,每当我遇到困难时,眼前就浮现出父亲哀求含泪的目光,它鼓励着我,几十年来一步步走向理想的彼岸。
 
2005-4-9 10:57:32 发表 | 责任编辑:朝花夕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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